“你還走不走了？”趙贏的眼神瞬間從迷茫變成嫌棄，他往後退了幾步，留著雙手懸空的趙凜站在原地。

“你不走我走了。”

說著趙贏轉身就要原路返回，他還趕著回去找辛騅算賬來的，沒時間陪這個比自己還老的晚輩在這裏浪費時間。再說，趙凜用那張長得和他有幾分像的臉做出那種表情，讓他看的十分別扭。

趙凜趕緊拽住自己不解風情的老叔，嘴裏直說：“走的走的！”

“那就快走。”

被趙贏一通嫌棄下來，趙凜也徹底清楚自家叔的心是鐵做的，還是自帶保暖的鐵心。趙贏根本就用不著別人安慰，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那顆鐵心捂的暖暖的。趙凜苦笑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纏著繃帶的肩膀，反倒是他自己，沒辦法從那件事的陰影之中走出來。

在這一片漆黑之中，趙凜那聲輕嘆顯得特別大聲。悲傷哀愁的情緒，在這一小段漆黑的走道裏蔓延。

這聲輕嘆把隔的老遠的神游千裏的趙贏給拉了回來，他盯著前方趙凜隱約可見的影子沈思了幾秒鐘。幾秒鐘後，趙贏突然加速走到趙凜身邊，和趙凜並排前行。

“羅恒呢？”趙贏試探性地問了一句。自從上次從梼杌異境出來之後，他就再也沒看到過那個畏手畏腳的人。想起趙凜和羅恒之間相處的細節，趙贏對趙凜現在這副狀態似乎是知道了其中的原因。

趙凜的步伐頓了幾秒，他用十分平淡的語氣回答趙贏：“他已經死了。”

雖然早就有心裏準備，趙贏還是被趙凜這句沒有絲毫拐彎抹角的回答給小小地震驚了一下。羅恒居然真的死了？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趙凜的態度，早前連他這種不愛管閑事的人都看得出來，趙凜對羅恒很要好。

可現在，就隔了這麽一小段的時間，趙凜再提到羅恒卻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。趙贏擡手撓了撓後腦勺，他不知道該怎麽準確地形容趙凜和羅恒之間的關系。中意，喜歡，還是其他什麽。

又或者是像李天知那樣，只是單純的利用？

還沒等他繼續往下問，趙凜突然回頭略興奮地對他喊：“我們到了！”

強烈的情緒轉換讓趙贏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，等他緩過來時卻恍若隔世。周圍不再是陰暗潮濕的過道，這裏既寬敞又明亮。青石板鋪設的走道就像是千年前大殿之前的那條路，無形的壓力讓人不敢擡頭直視前方。柔和的光線籠罩著一切，仿佛蜃景一樣美妙又夢幻，誘人卻處處布滿陷阱。

在他們右側，一條幾米寬的水銀河沿著他們腳下踩著的青石板路一路蜿蜒，河水裏波光粼粼，宛若一條潛在水底的銀龍。而在他們所立之處的另外一邊，堆滿了綠色玉石，一片接著一片就像是一座綿延的青山。而在這青山之上，盤臥著一條純金打造的龍。

這是……銀龍戲水，金龍鎮山？

趙贏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場景有點眼熟，在記憶的最深處，他似乎有聽誰說過。至於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，他腦子裏有個呼之欲出的答案。可偏偏他仔細一想，腦袋跟被針紮一樣鉆心的疼。

像是被趙贏的註視所打擾，金龍突然擡起眼皮，露出燈籠一般的紅色眼睛。趙贏猝不及防地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，差點沒站穩腳下打了個趔趄。

“小心！”趙凜眼疾手快地給人拉住，然後往趙贏手裏塞了個五角形的機械符。他懊惱地拍了一把自己的後腦勺，他一不小心忘記了趙贏現在只是個普通人，這地方是用龍氣布局的大陣，普通人進來如果沒有東西庇佑，很容易被吞噬神志。

看見趙贏眼神恍惚的模樣，趙凜著急地說：“抓緊這個，這地方有蜃氣，會致幻。”

趙贏被那龍唬的頭暈腦脹，手無意識地抓了好幾次，才勉強靠著那張符紙緩過神來。等他緩過神來，定睛一看，那條金龍不過是一堆零零散散的金子而已。

“沒事吧？”趙凜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。

趙贏搖搖頭，他伸手指了指前方，示意趙凜繼續走不用管他。關鍵時刻，他不想因為這些小事耽誤時間。

看他這樣，趙凜也不勉強。他又囑咐了一次讓趙贏拿好符紙，見趙贏的狀況轉好後，轉身繼續往下走。

漸漸地，隨著他們往下走，周圍變得熱鬧了起來。之前他和辛騅遇上的馬車和官俑們慢騰騰地朝他們走了過來。這些會動的陶俑一改之前囂張的態度，在經過他和趙凜時身體都微微往前傾了傾，像是鞠躬一般。

禦馬俑跟一大批官俑聲勢浩大地離開之後，在水銀河之上突然飄起來幾艘小船，陶制的小船上均站著一個撐船的陶俑。那些陶俑在看見他們時，嘴裏不時地發出奇怪的聲音，仿佛在竊竊私語一般。

除去這些撐船的陶傭之外，他們身邊還多了不少各式各樣的穿著秦朝服飾的男女陶俑。他們三三兩兩的走在路上，用趙贏聽不懂的語言在竊竊私語交流著。朝官，士兵，奴婢，甚至還有各種奇珍異獸跟隨在人形陶俑身旁戲耍。

趙贏的步伐越走越慢，眼前的場景仿佛回到千年之前。不管是服飾，還是這些婢女們說話的模樣，都讓他產生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。

回憶一點點湧上來，眷念讓他根本邁不動步子。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。

趙凜和趙贏拉開好一段距離之後，才發現趙贏已經落後的一大截。他安靜地站在一邊看了好半天，見趙贏沒有要走的意思後，他才回頭走到趙贏身邊，開口問：“想以前了？”

趙贏沒有出聲，他緊抿著雙唇看著那些朝他發出沈悶笑聲的陶傭，眼珠一動也不動，仿佛根本沒有聽到趙凜的話一般。趙凜期初還以為趙贏只是看的過於專註，過了一會兒後他才猛地反應過來。

他趕緊掰開趙贏緊握的拳頭，那張淡綠色的符紙已經變得墨黑。再看看趙贏，他已然是被蜃氣鎮住了。

“趙贏？”

趙凜伸手在趙贏面前晃了晃，趙贏依舊是紋絲不動。他連續叫了好幾聲，奈何趙贏還是沒有要清醒的意思。這陣法會吞噬人的心智，趙贏內心還在懷念過去，正中了依附在陣法間蜃氣的下懷。

迷失心智的人不能輕易搬動，如果強行喚醒還會傷到趙贏的大腦。趙贏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，要是傷了大腦，很容易這輩子就再也醒不過來了。

他再次試圖喚醒趙贏，可趙贏非但沒有反應，眼裏連最後一絲清明也消散幹凈。

趙凜拿出通訊器試圖聯系辛騅，雖然也許是徒勞，但目前他也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。只是辛騅現在被趙亥拖著，能不能聯系上也還是問題。

出乎意料的，趙凜幾乎沒怎麽等，辛騅的聲音就從通訊器那邊傳了過來。

“趙贏怎麽樣？”辛騅語氣冷靜，除了說話時喘息聲大一點之外倒聽不出其他的異樣。

“他被蜃氣迷住了神志，我沒辦法把他喚醒。”

辛騅那邊沈默了片刻，一陣激烈的打鬥聲過後，他的聲音才斷斷續續從通訊器裏傳了過來。

“你把通訊器給他，我來跟他說。”

“好。”趙凜把通訊器輕輕地放在趙贏耳邊，他說：“可以了。”

“趙贏。”辛騅喘著粗氣叫了一聲趙贏的名字。他特地留了幾秒鐘給趙贏回答的機會，可惜他並沒有聽到他想要的回應。

又過了幾秒鐘，通訊器響起了辛騅的輕笑聲。

“算了，不想醒就乖乖睡一會兒，等我解決了這邊再去找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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